旅行社興衰史 (高天佑)

本文作者高天佑，為《信報》撰寫專欄「新聞點評」，此為節錄版本，原文請按此。

現今人人談創新，但什麼是創新？至少在科學和商業層面並不完全相同，後者不可「為創新而創新」，而是要適應最新市場變化，甚或引領未來變化，務求成為贏家。以剛宣布破產的老字號Thomas Cook為例，作為世界首家旅行社，過往百多年輝煌建基於創新，包括開創旅行團模式、發明旅行支票等，可形容為十九世紀的Amazon或Google。至於該集團之衰落，原因人所共見，在於未能緊隨時勢轉變。

1841年全球首創火車團

話說在十九世紀初，「大航海時代」剛落幕，英國人知道地球有五大洋、七大洲，很多人萌生對外探索之心，想親眼見識世界。不過，大多數人並非哥倫布、麥哲倫等冒險家，他們想滿足好奇心之餘，卻無意「搵命博」，亦未必像達爾文般有機會擔任海軍紀錄官，可乘坐軍艦到訪天涯海角。

在此背景下，原本擔任傳教士、在英國各地穿梭的庫克（Thomas Cook），嗅到了人們蠢蠢欲動的旅行欲望，於1841年成立了以自己命名的公司，最初只是憑其親身經驗，安排英國人在國內兩個城市之間、或者城市和鄉鎮之間，坐火車來回旅行，途中並會打點行程，提供食宿，省卻客人費神、冒險。套用今日講法，庫克發現市場上未被滿足的龐大需求，成功解決「痛點」，開創了旅行團模式。

根據紀錄，Thomas Cook第一個旅行團在1841年7月5日出發，由李斯特（Leicester）坐火車前往拉夫堡（Loughborough），地理距離僅約20公里，即日回程，每人收費一仙令，500個名額全團爆滿，這也是人類史上首個由旅行社（travel agency）籌辦的旅行團。打響名堂之後，該公司逐步把旅行團拓展至英國以外的歐洲，以至於美洲、亞洲等地。

發明旅行支票開先河

Thomas Cook的第二次重大創新，是在1874年開創了旅行支票（traveler’s cheque），當時旅行者的一大「痛點」是不容易兌換貨幣，攜帶太多現金亦有失竊風險，而Thomas Cook身為全球最大旅行社，已在所有主要目的地設有辦事處，並跟船公司、旅館等夥伴關係密切；這種統攬上下游產業鏈的霸主地位，有點像今日的騰訊（00700）、阿里巴巴。

人們出發之前在本國預先購買Thomas Cook的旅行支票，保證可在目的地兌換當地貨幣，或者用來買船票、租旅館，是很前衞的概念。須知道，那些年莫說沒有互聯網、信用卡、長途電話，連國際電報亦僅限於大西洋兩岸，Thomas Cook在此環境下發明旅行支票，向旅者提供許多方便。某程度上，該公司憑着本身的市場地位和信譽涉足金融領域，甚至創立了一種另類流通貨幣（circular notes），就像今日的科網巨企染指電子支付、發行虛擬貨幣。

「去中介化」成致命傷

與此同時，旅行支票亦反過來鞏固了Thomas Cook原本的護城河，挾先行者優勢、地域優勢（英國作為最先興盛的對外旅行市場，就像美國是互聯網首個崛起市場），以及成功解決痛點的兩次重大創新（開創旅行團模式、旅行支票），讓Thomas Cook創出逾百年光輝歲月。

至於這個老行尊近年的衰落，原因有目共睹，乃受「去中介化」大潮衝擊，如今上網訂酒店、買機票，既方便又靈活，還可「格價格到盡」，沒必要被旅行社作為中介（agency）賺價。此外，世界各地人們旅行經驗豐富，互聯網資訊發達，可自由安排行程，「跟團」需求愈來愈低。同時，信用卡幾乎「世界通行」，任何地方兌換貨幣都很容易，四圍接受PayPal、支付寶等電子錢包，相信八十後世代應該未接觸過旅行支票。

換言之，Thomas Cook以往為客戶創造價值的三大法寶（代訂交通、酒店；安排旅行團；旅行支票國際流通），現在皆已萎縮，不走下坡才出奇。或曰，Thomas Cook為何未有第三次重大創新？對於一家近200年歷史的老店，這無疑是苛求，何況「船大難掉頭」，傳統旅行社家大業大，轉型反而更難。

(編者按：高天佑著作《中產必須死》現已發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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