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道歉值500億 (高天佑)

本文作者高天佑，為《信報》撰寫專欄「新聞點評」，此為節錄版本，原文請按此

入圍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黎巴嫩電影《你只欠我一個道歉》（The Insult）劇情峰迴路轉，令人想不到兩個平民百姓言語爭執，竟會步步失控，演變為無法收拾的中東地緣衝突。一言興邦一言喪邦，言語的威力有時的確很巨大，而「道歉」往往正是最強勁語句之一。最新例子是Tesla老闆馬斯克（Elon Musk），上星期在業績會議不再臭寸，大耍冧功，向曾被他鬧爆的分析員逐一道歉，刺激公司股價應聲上揚，市值立刻膨脹70億美元（約546億港元），可謂一句道歉值千金。

馬斯克耍冧Tesla股價飆

話說Tesla上周三收市後公布次季業績，營業額按年增長43%至40億美元，稍優於Bloomberg綜合分析員預期的39.6億美元；虧損擴大113%至7.2億美元，略差過分析員預期的6.9億美元。驟看這份業績只不過普普通通，所以Tesla盤後股價反應不大，僅由收市前的300美元微漲至307美元，升幅約2%。

好戲在後頭，馬斯克按慣例主持業績電話會議，而這次有別於過往，他顯得心情大靚，甫開始便主動為自己此前「不禮貌」（impolite）道歉，他解釋：「（7月20日）那個星期我工作了120個小時（相當於每星期工作7日，每日17小時），但我知道這不應該是藉口。」之後他又向「受害者」們逐一講sorry，包括Bernstein的Toni Sacconaghi和RBC Capital Markets的Joseph Spak等分析員，並邀請他們首先提問。

除了道歉，對於他此前不屑回答、視為「低能」的問題，例如「你覺得自駕技術會否成為殺人武器」、「BMW抑或Amazon才是最大潛在敵人」等等，馬斯克今次也耐着性子逐一回應，更在所有分析員都問夠之後，他破例容許以往只准旁聽的媒體記者發問，難怪Morgan Stanley分析員Adam Jonas慨嘆：「Elon突然給予我們這麼多愛和尊重，簡直令人振奮，what can I say？」

整體而言，馬斯克在整場會議基本上沒透露什麼具體利好消息，但正如網紅「好假的肥仔」金句：「雖然講唔出咩嘢大道理，但令人非常之有親切感。」就憑着這份親切感，刺激Tesla盤後股價由馬斯克開始電話會議前的307美元，應聲抽高至最後的338美元，翌日開市再持續上攻，全日收報349美元。由馬斯克開始道歉起計，Tesla股價急飆達14%，市值膨脹70億美元。

心情靚或反映產能向好

當然，不論華爾街分析員、基金經理抑或個人投資者，均非純情小白兔，豈會因為小馬哥賣幾句口乖便突然決定大手買入Tesla股票。此番由低聲下氣致歉帶動的股價飆上揚，背後實有着複雜因素。

首先，任何上市公司的大股東或CEO均對股價有舉足輕重影響，愈具明星魅力者愈是如此，而馬斯克堪稱表表者，正如他所說，在必要時會每星期120小時在工廠親自領軍，確保產能暢順；這已非「身先士卒」足以形容，而是馬斯克自身的發揮和狀態全方位直接影響着Tesla業務步伐。而繃得如此緊的血肉之軀，投資者最擔心會破裂出岔，馬斯克上月20日在業績會鬧爆分析員正被視為惡兆，當日股價應聲插水5.5%，之後再持續受壓；相反，馬斯克今次展現一副亮麗心情，或多或少反映Tesla內部產能形勢向好，亦顯示這條人肉橡筋趨於平穩，令投資者減輕憂慮。

美國匹茲堡大學今年3月發表的研究報告顯示，「道歉」（apology）是人們最難說出口的言語之一，因為很多人覺得一旦開口道歉，便會使自己落於下風，失面子之餘，可能需要承擔更多具體責任，造成實質損失。但該研究指出，就處理衝突而言，「道歉」往往也是最具威力（powerful）語句，就像馬斯克不斷狠批沽空者和分析員，對於提振股價毫無幫助，改為道歉卻見奇效。

據該項研究分析，如同《你只欠我一個道歉》劇情，很多時候在衝突演進後，孰對孰錯及利益轇轕已非箇中持份者最關注重點，各方變成「為啖氣」，這時候其中一方若願意主動道歉，不論真心誠意抑或「好假的肥仔」，都可阻止事態惡化，減輕損失，道歉者也能「明輸實贏」、失小得大。當然，大前提是這類道歉不會招致實際法律或賠償責任，換言之純屬lip service，正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，能其下故能高，何樂而不為。

不少丈夫跟老婆相處都深諳「道歉的藝術」（總之是我錯），馬斯克剛公開示範了這一招在商場也可靈活運用。

(編者按：高天佑最新著作《中產必須死》現已發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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