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馬雲內部講話》

阿里巴巴上周正式登錄紐約交易所，首日掛牌市值逾2,000億美元，緊隨蘋果、Google和微軟之後，力壓Facebook、抛離騰訊，晉身全球最大中資科網企業。但有人認為，阿里再大，也不是蘋果、Google等矽谷巨企的級數，原因有二：

一，阿里是家中國公司，而中國是個封閉的市場，不是面對全球的競爭，言下之意是，其成功有賴中國政府背後發功，或有「在地」的優勢；

二，中國是世界工廠、全球生產基地、出口大國，到處都是尋找外國買家的中小企，阿里只是乘勢而起的平台，充其量嘛就是個網上集散地，缺乏科網企業的基因。

這兩個論點都沒有錯，但以此論斷阿里並非世界級企業，卻曝露了對中國和中國科網企業的偏見和無知，畢竟擁有以上兩項元素的中國科網企業成千上萬，但實力如阿里的卻只此一家。持這種看法的人可能把一切看得太簡單了。

我也不了解中國，不了解中國的科網企業，對他們最主要的印像就是個個看來財大氣粗，而且對抄襲似乎厚顏無恥。但偏見不能提升個人的洞察力，了解後才對別人下判斷亦為時未晚。要了解現在中國的科網市場，得從它當中最成功的人入手，例如馬雲。所以最近我又看了一本相關的書，《馬雲內部講話》。

我對馬雲的認知，經歷了「師、敵、友」三個階段。曾經看過不少有關他的書和訪問，覺得這是個世所罕見的奇人，他2000年、在阿里巴巴成立不久後和《壹週刊》做的訪問，我還保留著；但從2007年阿里在港上市，短短幾年後又被私有化那段時間，我變得非常厭惡這個人，覺得他又狂妄又誑言，信不過；但自從經歷了金融海嘯之後、宣佈退任至今，馬雲似乎醇厚了不少。

《馬雲內部講話》和其他寫馬雲的書最不同之處，是它原汁原味，全是馬雲本人2004年至2010年期間面向員工的講話，比較真實呈現他的觀點和想法，沒有被加鹽加醋。閱畢全書，有幾個觀點，馬雲一直重覆又重覆，可稱為他和阿里巴巴的核心價值，這包括：

• 顧客第一，員工第二，股東第三。馬雲一直認為，客戶成功，阿里才能成功，他一直貫徹這個想法，以致阿里巴巴在紐交所上市時，代表阿里㪣鐘的不是馬雲或其一直珍而重之的合夥人，而是八位分別代表阿里集團不同子公司的客戶。他說：「我們努力15年的目的，是讓他們站在台上，我們努力15年的目的，是希望他們成功，因為我們相信只有他們成功了，我們才有可能成功。」我想起一位香港科企前輩經常掛在嘴邊的話：莫忘初心。馬雲堅持「顧客第一」這最早期的致勝之道，15年來的確沒有動搖過。
• 服務中小企。馬雲從一開始便鎖定中小企業、創業者，認為他們最需要幫助，也是國家富強之本。現在到美國上市，他說他一樣要幫助美國的中小企。Bloomberg的記者訪問他如何幫助美國的中小企，他說加州的櫻桃、阿拉斯加的蟹，現在都在阿里平台上交易啊。
• 做一家有102年的公司。馬雲在上世紀末、1999年成立阿里巴巴，他很早就說，阿里要跨越三個世紀，做一家起碼102年的企業。創始人有這樣長遠的眼光，整個企業的戰略自然隨之提升，而當今世上對科網企業持類似長遠策略的，我只想到Amazon的Jeff Bezos。從這本《內部講話》可以看出，雖然阿里只有短短15年歷史，但馬雲多次強調價值傳承、企業文化、內部溝通、建立制度等的重要。他很早就察覺，當員工數目由18人增至數百人、數千人、數萬人、數十萬人的時候，管治將非常不同，而前期員工與新員工之間的順利銜接、上下同步亦日益重要，他自己作為領導人，只抓三件事：人才，制度，文化。

• 立足互聯網，面向全世界。雖然淘寶對香港人而言更為熟悉，但阿里巴巴畢竟是以B2B起家的，而從一開始，馬雲就建立了阿里巴巴國際的英文網站。我翻查那份2000年的《壹週刊》訪問，發現那時成立只有16個月的阿里巴巴，會員商戶已達27.5萬，分別來自200個國家。當年，Forbes已把初生的阿里巴巴列為全球最佳B2B網站，把馬雲放上封面。書中馬雲以很大的篇褔闡述他對互聯網改變世界的看法，並指成功的互聯網生意只有兩種：娛樂和商業。由於他不願意做遊戲，所以認定了做電商。近年，他稍為改變了二分法，指出「意識形態」也是互聯網上的要素之一，以Facebook為代表。他再三肯定地說，阿里巴巴從一開始就是面向全世界的，阿里巴巴希望成為一家世界互聯網公司。馬雲十五年前就押注在互聯網電商服務、押注在中國的中小企上，並異常專注地做下去。今日成為千億美元巨企，證明他的確成功捕捉了趨勢，但不能說他的成功，僅僅因為㨂得中。
• 擁抱變化。以上幾點，都是馬雲一直不變的信念。但誰都知道互聯網是瞬息萬變的行業，不能一本通書讀到老，所以馬雲強調的，也是「有變，有不變」。而不恐懼創新、擁抱變化，也是阿里巴巴的核心價值之一。事實上，過去十五年來，阿里面對龐大的競爭，隨時有沒頂之災；當中有行業之爭，也有人才之戰，競爭對手來自海外與本土－－eBay進運中國時，馬雲嚴陣以待，騰訊步步進逼，他也絶不鬆懈。對科網業來說，十五年比一萬年還久，能走到這一步，必然克服了幾次生死關口和轉型之痛。中國的科網企業不知凡幾，每年面臨破產的比比皆是，全靠政府

許多西方企業來中國後水土不服，是不是因為沒有中國政府的背書呢？馬雲也有一套看法：你不要派Manager來，你要派Entrepreneurs來中國（這是前述Bloomberg的訪問）。剛巧我看了這本書，估計他應該是這個意思：Managers很專業，能言善道，什麼都懂，在戰場上好比職業軍人，而Entrepreneurs則是農民。山上來了一隻野豬，軍人很俐落地舉槍射殺，但射不中、野豬向前衝時，軍人跋腿就逃，而農民呢？舉起刀子追出去砍，不惜身，也不講究方法準不準確、下刀美不美觀。

中國市場說穿了是個群豪割據的戰場，很rough很原始，西方企業那些身光頸靚的MBA高管，征服不了這個地方。當然，馬雲作為中國的「土豪」，又能否力壓蘋果與Google，征服世界？阿里巴巴上市，巨大考驗現在才開始，它將正面面對其他矽谷對手的挑戰。風物長宜放眼量，我們不必太早下結論。

這則書評我刻意沒有引述太多書本的內容，因為「馬雲金句」實在比比皆是，看得了這本書，就是不想斷章取義。我鼓勵大家看一看這本書，尤其是創業家。《馬雲內部講話》最好看的章節是他談Leadership的內容－－眼光，實力，胸懷－－而一所科企能否千秋萬代也端視創始人的目光和遠見，特別是在所有人都熬不下去時，你有沒有那份韌力，再多走半步，把路打開。你不必喜歡馬雲，也可以向他學習。

原文：黃雅麗 Leona Wong Blo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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